曾少林:中国企业的创新三部曲

他是总部位于上海的中国市场研究集团（ChinaMarketResearchGroup,CMR）的创始人兼董事总经理。两年之前，他出版了《廉价中国的终结：颠覆世界的经济和文化趋势》（TheEndofCheapChina:EconomicandCulturalTrendsThatWillDisrupttheWorld）一书，获得了中外商界的热烈反响。他也因此成为西方主流电视台和权威商业媒体的常客，受邀发表对中国经济、市场趋势和制造业的看法。

10月20日，他作为主讲嘉宾，在环球资源“移动电子产品交易会”香港高峰论坛上发表主旨演讲之后，接受了本刊的独家专访。

　　世界经理人：你2012年出版了《廉价中国的终结》一书，为什么两年后的2014年又出版新书《山寨中国的终结》？

　　雷小山：第一本书是为了说明，中国不再是做生意的廉价的地方。其目的就是帮助公司们理解，中国不再只是制造廉价产品的地方，成本上涨将促使你升级价值链，生产更好质量和更贵的产品。对于诸如印.尼、柬埔寨等其他国家的生产商来说，更重要的是，与其把中国视为OEM制造商的立锥之地，不如把她视为销售产品的市场。

　　我之所以写这本新书，是因为我意识到，西方国家的许多商人没有做出这种转变，而许多中国公司已经转变。面临更高成本的中国公司为了生存，必须升级其价值链，并专注于创新。

　　我写这本书，是为了让西方企业知道，你面临的竞争正在日益残酷。从创新的角度看，华为、腾讯、三一重工等中国公司，并不输于美国和欧洲的任何一家公司。

　　第二是为了让中国公司知道，你需要快步赶上。你再也不能把产品定位为“廉价且足够好”。你需要变成一个全球性的玩家，并基于创新来展开竞争。这恰好与李克强总理及其他中国政府官员最近访问德国和俄国时所说的话相一致。他特别注意从德国获得创新技术，把它带回中国用于逐步建立工业能力基地。所以，我同时为西方读者和中国读者写作这本书。

　　世界经理人：你在新书里展示了包括三个阶段在内的中国企业创新曲线。那么，每个阶段的主要特征分别是什么？

　　雷小山：第一个阶段是“模仿复制”的阶段。这是中国过去30年的主要做法。中国需要从美国和欧洲转.让技术。那时候中国太穷，定制毫无意义，尝试建造新东西，也毫无意义。

　　第二阶段是“为中国创新”的阶段。我们现在大多处于这个阶段。你看到搜狐和新浪等公司，它们没有发明互联网技术，但是它们基于本地的基础，针对中国消费者把互联网技术进行定制和本地化。又比如京东公司，它们没有发明电子商务，但是他们正在实行一天之内或隔天送货。这是亚马逊从来没有做到的事情。中国大多数产业现在都处于这个阶段。

　　下一步就是第三阶段，即“为世界创新”的阶段。某种程度上，这是令人激动的部分。关于这部分，我认为欧美许多人不明白，一些中国企业玩家正在变得多么好，多么创新，它们又是想要变得多么积极进取，多么雄心勃勃。它们目前尚未但是即将到达“为世界创新”的彼岸。它们是腾讯，是百度，是华为这样的公司，还有创业风险投资家和私募股权公司财力支持的一些初创公司。

世界经理人：你在新书里指出了从第一阶段迈向第二、三阶段的两大驱动力。你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雷小山：第一个驱动力是消费者。中国消费者不再想要西方最好的产品，他们对中国也有自豪感。这是习近平主席推动的“中国梦”的某种因素。因此人们说“我们想要中国人为中国制造的产品，让我们看看我们能为中国建造什么。”中国消费者正在真正地推动着这种转变。

　　如果你不是真正创新的中国互联网公司，你将寸步难行。因此你看到百度这样的公司，仍然在做像“低低悬挂的果实”那样容易做到的业务，它们仍然做搜索业务。但是它们也投资并从斯坦福大学高薪聘请吴恩达（AndrewNg）来领导运作人工智能实验室。通过这种方式，它们持续地向中国消费者表明“我们像西方一样出色”。

　　第二个驱动力是资本。你现在只要创新，就能赚到钱。创业风险投资家会给你投钱，你也可以在股权市场获得资金。所以，如果你创新，就能赚更多的钱。人们都意识到这一点。对于在中国上市交易的公司来说，创新比模仿复制赚更多钱。

　　世界经理人：除了资本，企业家精神呢？

　　雷小山：对于企业家来说，创新正是能够赚钱的所在。以前，模仿复制或者山寨是容易的，于是出现了中国的Coupon、中国的推特，等等。但是现在，创业风险投资家不再想投资于山寨。因此企业家必须努力变得更加创新，比如陌陌或者YY等这样的公司。企业家们已经意识到他们能够赚更多钱。他们看到真正创新的企业家赚得钵满盆满。这在移动设备的小米公司、移动服务空间的YY公司，以及生物科技领域尤其如此。

　　世界经理人：你在新书里探讨了互联网、生物科技、医疗保健等行业的创新。你从这些行业得出的关于创新的发现，适用于中国其他行业吗？

　　雷小山：尚未适用。我认为部分原因在于，在移动行业，你只需要4个人，就能在2个月之内制造出很棒的产品。在其他一些行业，它却花费5年、10年，需要数百个研发人员。而且，我认为知识产权保护是主要障碍。在移动行业，你可能短时间内制造产品并赚钱。人们认为用10多年来建造产品，其风险太大，因为它可能被盗窃。所以我认为这些结论的适用性体现在，其他行业最终将会达到创新的彼岸，但不是短期之内做到。对于一些产品种类，肯定会在黑市中存在模仿复制产品的灰色地带。

　　世界经理人：你在中国的制造部门看到了许多创新吗？

　　雷小山：是的。许多企业已经聚焦在生产流水线的创新。它们在中国创建的自动化流水线，比世界其他地方的都好，从而加速其产品的运输销售。在我的新书里，我跟踪了一家公司，它们在中国建立了最新工艺水平的工厂。它们聚焦于洁净水的使用。它们的制造活动曾经产生了大量化学品和污染，它们于是投资兴建了这套污水再利用的新系统。这样，一旦污染，净化后的水将有利于工人的健康。

　　它们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使用新的、市场上从来没有过的配方。这样它们就能够比其竞争对手更快地生产出更多的产品。这样的产品更加安全，更加健康。所以你可以看到中国工厂的生产流水线和产品配方上发生了很多创新。

　　世界经理人：中国有许多中小制造商使用OEM或者ODM的商业模式来拓展其业务。你建议它们在创新上应该怎么做？

　　雷小山：我认为，中国许多OEM制造商正在遭遇艰难时势。成本在上涨，包括劳动成本、租金等等。它们要在南非或者柬埔寨这样的国家开设工厂是非常困难的。它们没有相应的语言能力。为了生存，它们必须做两件事。首先是制造更贵更创新的产品，其次是不仅仅做出口业务，它们也要考虑向中国市场销售自己的产品。因此，OEM制造商需要升级其价值链，并把中国作为销售其产品的市场。

　　世界经理人：它们具体应该怎么做？

　　雷小山：它们需要把相当大的一部分预算投入产品研发。它们可能需要聘用新人员，公司CEO或者创始人可能需要放弃一些权力，把权力授予这些新人中的一部分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OEM制造商转变为创新型公司，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世界经理人：中国本土公司创新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雷小山：中国公司还没有出现许多重大的创新失败，因为它们才刚刚步入创新。我认为这些公司内部最大的问题是，对创新的部门没有给予足够的尊重和拨款。许多中国企业仍然被CEO控制得太多，这些CEO们不能有效地分权。因此他们需要给其他管理者和员工放权。

　　世界经理人：你预测未来5-10年，中国公司将升级其价值链并且为世界创新。为了抓住这个趋势带来的机会，中国公司应该解决的关键问题是什么？

　　雷小山：我认为它们正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版权和知识产权保护。因此它们需要切实地敦促政府更好地支持和执行相关法律。如今，一部分的问题是，即使政府的罚款对你有利，但是判决和执行之间仍然存在差异。法律执行存在灰色地带。

　　第二，即使违法行为被处罚，一些案子中的罚款也太少了。许多公司仍将欺诈作.弊，因为即使支付了罚款，它们仍然通过违法赚得更多的钱。所以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中国国内的企业必须更好地推动政府。